一个时辰后。
随着攻城锤的轰然作响,京城屹立了上百年的南城门,破了。
羌戎的铁骑踏入了南朝的都城。
李承煜被发现时正要上吊自尽,羌戎士兵将他绑了,扔在皇城的中间。
羌戎王策马来到他身前,一头长发在风中飘扬。
「沈将军呢?」他用不熟练的汉话问道。
李承煜不说话。
羌戎王提起斩马刀,横在他的颈间。
李承煜被迫开口了:「……沈冬死了。」
羌戎王沉默良久,随后低声道:
「许多年前,我父亲曾请巫师占星。
「巫师说,南朝气数已尽,但却有一颗奇异的星子打破了星轨,能够再强行保南朝十年。
「孤原本推断五年后才能攻破都城,没想到,今天便实现了——原来是那颗星子自行坠落了。」
李承煜抿紧了唇,痛不欲生。
羌戎王横刀立马,轻声叹息。
「说起来,孤与沈将军,还有过一面之缘。
「当年孤为了保护妇孺,落入渡河之中,被沈冬擒获。
「本以为她会杀了我,她却说,名将之刀,不沾弱者之血,更何况我是为了保护子民。
「于是我们相约,日后战场相遇,必要光明正大地比试一场。
「孤直到踏破皇城前,都还在期待着与她重逢。」
羌戎王挥了挥手:「罢了。」
他叫人押了满面死灰的李承煜下去。
当晚,羌戎王让巫师点燃篝火,这是他们族人特有的唤魂方式。
原来念念不忘,想与我重逢的人是他。
火焰燃起,我站在其间,发现羌戎王直视于我——他能够看到我的魂魄了。
「沈将军。」他双手叩于胸前。
我亦行了南朝的军礼。
「我老了许多,你看上去还是与往日相同。」羌戎王叹息,「也难怪,你死时也只有十九岁,威名赫赫的神将,其实不过是个小女孩。
「南朝皇帝眼盲心盲,若是当初跟了我走,结局想必会不同。」
我淡淡一笑。
「狄慕,我生前是南朝将军,保国是我应做之事。
「但我如今已是鬼魂,人世间的纷争,便再与我无关了。」
羌戎王低声道:「也罢,今世到底是缘分不够,若有来生……」
我没有给羌戎王说完这句话的机会。
他是天命选中的人间君主,因此他怀着执念想要见我,我的魂魄便无法离开。
但现在,他已经见到了我,执念就此消解。
我化身于无形,奔入轮回道之中。
短短一生,虽青史留名,但困于情爱,到底是不值。
若有来生,我必定会活得比今生精彩。
白翠突然感觉到,有什么一直护佑着她的东西,就这样消散了。
大概是沈将军的魂魄吧。
这样也好,她困了这么久,总算能去投胎了。
只是可惜没能看到李承煜的下场。
白翠没有走,她留在纷乱的皇城里,收集着消息,知道了李承煜与陆柔的结局。
在城破后的第七日,羌戎王处理完了别的事情,终于腾出手,来见这个已经如丧家之犬的南朝皇帝。
他没有空手上门,而是拎着一个快要断气的女人。
他拖着那个女人,走进他关押李承煜的地方,把女人扔到空地上。
李承煜看了一眼,呆住了。
那个女人断了一臂,苟延残喘。
是陆柔。
「就是这个冷宫妃子,不知从哪得了消息,知道孤对沈将军有倾慕之心,于是夜里试图来勾引孤。
「不过是相似的脸罢了,俗艳的娇花,竟妄图冒充塞外的寒梅。」
羌戎王不耐烦地抽出刀,砍下了陆柔的头颅。
「南朝皇帝,你后宫中竟有这种女人,不会是你也恋慕沈冬,然后对着这种女人解渴吧?」
李承煜本已呆滞的脸上,再度浮现出痛苦的神色。
羌戎王羞辱完他,似乎也厌倦了。
「你这一生,轻信小人,害死良将,作为君王失了江山,作为男儿薄情寡义,实在是窝囊,不如尽快结束。
「我留下一杯酒,你等下自己饮了罢。」
羌戎王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。
李承煜在房间中,静坐了很久。
外面都是羌戎王的士兵,他逃不出去。
面对注定的死局,李承煜咬破手指,在衣服上留下了罪己诏,然后饮下了那杯酒。
那杯酒里掺了牵机药。
下人抬出李承煜的尸体时,他因痛苦紧紧缩成一团,七窍流血。
一代帝王,最终被扔去乱葬岗,被野狗分食。
后来,白翠离了京城,云游四方。
她老了,曾经清秀的容颜印上了岁月的痕迹。
人世间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,于是白翠想着,不如残生就此了却吧。
决定了断前,白翠突然想起来——沈将军生前曾说,塞外梅花很美。
她想去看看。
行了几个月的路,病了一场,她总算到了塞外。
梅花果真很美,一丛连着一丛,如云霞,似烈火。
白翠望着望着,眼泪突然掉了下来。
她拿起半块残损的玉佩,埋在树下。
然后悬了一根白绫在梅花树上,将脖子套了进去。
突然,身后传来马嘶声。
一箭破空,射断了那根白绫。
白翠摔落在地,她呛咳着,看向远处。
一袭火红衣裙的女孩驰着黑色烈马而来,马蹄下尘雪飞扬。
她看着泪流满面的白翠,道:「没出息,哭什么?
「莫不是被哪个男子辜负了,想不开便来寻死?
「我们女儿家不输男儿,岂能为情爱所困。」
她从马上伸出手:「上来,我带你去看更大的天地。」
白翠被她拉上马,乌云骓长嘶一声,冲入了绚烂的梅林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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